第75章 我如何信得过你?
第75章 我如何信得过你? (第2/2页)“连在牢城军中也还有人来杀,你才知道实在没有安稳了,无可奈何往江湖去避,无可奈何从贼去躲,林冲啊林冲,你半夜睡去,你家娘子可会来梦中寻你?她哭是不哭?怪是不怪?”
苏武脚步也起,转圈来说。
林冲忽然转头来,泪水倒是没有,却是双眼通红,鼻头也红,恨恨问得一语:“杀人之前,还要这般羞辱,这便是你们这种人的喜好不成?”
苏武哪里理会这些,便是俯视开口:“你想报仇,对吗?王伦不能帮你报仇,所以你以他对你不敬自欺,动手就火并了他,把他斩杀当场,晁盖看起来有几分本事,所以你觉得晁盖兴许能帮你报仇,你本是禁军教头,也能读书识字,就问你自己,这大宋朝,起得来翻天覆地的大贼吗?那晁盖是那般史书所载的世间无双之雄主吗?他晁盖一伙,当真把你倚为心腹了吗?当真与你已然亲密无间了吗?你失陷我手,那吴用当真不管不顾来搏命救你了吗?”
林冲本是那恨恨模样,此时转头去,又是个低头偏头,不再对视。
几番话,否定了太多,否定了一个人的一生,否定了一个人作为人的所有价值,否定了一个男人作为男人的所有价值。
却又句句属实,句句在理。
这教人如何面对?
这教一个擅长怯懦而躲避的人如何面对?
一旁栾廷玉已然都听得连连皱眉,他虽然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林冲之事,却万万不知道苏武今日所言的这些细节。
便只当林冲真是一个悲情豪杰之辈,今日再听,全是悲情,没有豪杰,当真教人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唉……你林冲这辈子啊,就这么过去了,看似一身本事,不过就是那墙边的小虫一般,生也不知所生,死便也就这么死了,无人在意,却还死得满心的仇怨憋闷。人生到此,也就罢了……”
苏武叹息,唏嘘。
那林冲,似坐都坐不稳了,好似浑身无力一般,头也往下去栽,下巴放在巨大的木枷之上,一时也是那心如死灰模样,更是那万念俱空的眼神。
苏武看来,真只有一个念头,真他妈不争气!
苏武转身去,直接出门了。
栾廷玉皱个眉头,又看几眼,摇摇头,转身也出门去,再把门锁起来,两人站在门外十几步远。
栾廷玉来说:“将军,这般人……唉……”
栾廷玉是什么人?有人给他一个教习的差事,他就能为人战死之辈。
苏武不说话,只站着。
栾廷玉又说:“将军何必还如此上心,这般人,没有救药了。”
苏武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了,当真是没有救药了。
但苏武说了一语:“等上一刻,就等一刻。”
说着,苏武抬头看了看天空,也有气叹去,天日昭昭,天日朗朗,若世间真的就生得出这么一身本事却是废物的人,那也当真没办法。
真去换个前程也不是不行,留林冲在身边,本来就是风险极大的事,这个风险,得与收益成正比,不能担了风险,还得一个三心二意的累赘。
栾廷玉听得苏武之言,想了一想,又问苏武:“将军,他是不是听不懂啊?”
“他怎么也不能真是个痴呆傻笨之辈吧?”苏武答着,不能真傻到这个地步了吧?
“是啊,如此深仇大恨,他若真有心求活,有那报仇雪恨的心思,此时便也该是满心不甘,知道该怎么求个最后一线生机啊……”栾廷玉纳闷非常。
郁闷之间,栾廷玉转头再去看那关押着林冲的房屋,又是摇摇头,说:“穷途末路,心中无望,许就是一心求死了。”
“那就成全他!”苏武说这句话,咬了咬牙。
忽然,就听得身后有那沙哑而又无力的声音:“苏都监……”
苏都监闻言心中一紧,栾廷玉立马转头去看,看得林冲趴在窗户缝隙处,栾廷玉又转头来:“将军,他好似……”
苏武微微抬手,轻声一语:“待他再喊一声,喊出急迫来。”
“苏都监……”沙哑的声音再来,使了力气,虽然声音不大,但好似喉咙里喊出了浑身的力气。
苏武如此才转头去看,看那窗户缝隙处,一双血红的眼睛当真带了几分渴望。
苏武起身走过去,门一开,语气生硬就问:“唤某何事?”
林冲站着,站得不直,正在躬身,双手套在大木枷上抱不得拳,开口有语:“还请苏都监指条活路。”
苏武看着他,没说话,也没有动作,静静站着。
那林冲躬身下去了,却看那双腿,已然一只也在跪去,另外一只也在屈膝。
此时此刻,苏武才伸手一扶,就问一语:“你还要这条活路去做什么?”
林冲头已抬起,脸上皆是扭曲,无有泪水,但有那鼻涕而下,当真答话:“为那泼皮破落户,只为那泼皮破落户!”
“你要报仇?这般仇人,何人又能帮你报得了仇呢?”苏武还问。
“有人帮是好,无人帮我便自己来,想方设法自己来!即便不成,死了也是心甘情愿!”林冲直到此时,才有了咬牙切齿。
“你这条活路不好留。”苏武如此一语,还是摇头。
林冲双眼一睁,环眼瞪得大大,盯住苏武,只说:“都监一直只说他是泼皮破落户,定是心中也看他不起,都监说那晁盖不是那史书里世间无双的雄主,定是都监心怀大抱负,都监!”
喊这一声沙哑的“都监”,林冲顿在这里,血红的双眼只紧盯着苏武。
“你说……”苏武手一摆。
“都监智计不凡,胆气十足,今日一番话语,更是擅于人心,知得我这么多事,定也是思前想后谋划在前,都监若愿留我,若想留我,只要这条活路在,愿为都监百死!只求来日有那一线机会去报仇雪恨。如此,才不枉费这一身苦练而来的本事,更不枉生为男儿这一遭。”
林冲已是说得激动非常,血红双眼中的渴望渴求一点不藏。
一旁栾廷玉皱眉也舒展许多,便是再看林冲,多了几分可怜之念。
苏武只问一语:“我如何信得过你?”
林冲左右一看,话语坚定,只道:“请借都监腰刀一用!”